7月,进入雨季的孟加拉已经连续几日未见晴天。阴雨连绵中,年近四十的马苏德·拉纳百感交集——这段时间,他工作的项目已经主体完工,中国同事、朋友陆续回国,每次送行,马苏德都会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告别:“希望你们还能来孟加拉,我也要去中国,我会想你们的,朋友”。马苏德之所以能和中国朋友结下深厚友谊,缘于一条河。
从空中俯瞰孟加拉国,数百条河流纵横交错,宛如条条玉带横卧在冲积平原之中,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帕德玛河,被孟加拉人民誉为“生命之水”。流经印度的恒河在与布拉马普特拉河交汇后变得愈发宽阔湍急,化身为帕德玛河,将孟加拉国分成了西南与东北两部分。
在很多像马苏德一样的孟加拉人来说,对于帕德玛河的感情颇为复杂——爱是带来了生命之水,形成了肥沃的冲积平原;恨是因为每逢汛期,帕德玛河都将化身洪水猛兽。在滔天的洪水中,村庄被毁坏、人民流离失所,出行、上学、就医都变得十分困难,因河水暴涨造成的船只倾覆事故常常发生。
在广袤宽阔、波涛汹涌的帕德玛河上,修建一座连接北部工业地带和西南部欠发达地区的跨河大桥,是孟加拉国自1972年建国以来最具雄心的基建计划。2014年,梦想照进现实,孟加拉国政府决定启动大桥修建计划,旨在助力实现“2041愿景”和“金色孟加拉”梦想。
帕德玛河被誉为世界上最“险恶和不可预测”的河流之一,年径流量达13100亿立方米,仅次于亚马逊河、刚果河,表面流速超过4米每秒,洪水期大部分河床冲刷深度达45米以上。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,在帕德玛河上建桥的难度超乎想象,修桥必先治水,只有治好水,才能保证大桥顺利施工。2014年,中国电建港航公司击败美日韩及欧洲众多专业疏浚公司,成功中标帕德玛大桥河道整治项目,创下世界最大河道整治工程纪录。
从项目承建伊始,马苏德就作为司机陪伴在这群为母亲河付出努力的中国人身边,亲眼见证了他们曾面临的困境和艰辛。“听我的中国同事们说,中国古时有一个人叫大禹,他为了治理洪涝想尽办法、还曾经三过家门而不入。我觉得9年来一直远离家乡,为了帕德玛河而奋斗的中国伙伴们,就是这个时代的大禹。”
马苏德虽然还未满40岁,但他南亚人的黝黑皮肤和略显发福的啤酒肚,让热情开朗的他呈现出了一些中年气质。时间久了,项目员工们都亲切地喊他老马,老马愿意和中国朋友在一起,听他们讲任何有关中国、中国人的故事,他之所以对中国这么着迷,源于一段特殊经历。
2009年,只有25岁的马苏德离开略显贫瘠的家乡,只身前往利比亚打工。也许是与中国有着特殊的缘分,他应聘成为某中方工程项目的司机。2011年初,当地战事告急,滞留在利比亚的老马腿部受伤,每天都在忐忑不安和心惊胆战中度过:大约有半个月,他都面临着食物和饮水缺乏的困境,万幸的是,在撤侨行动中,老马因为中企员工的身份得到了弥足珍贵的“保命”席位,和中国人一起登上了中国政府的包机。“当时真的很危险,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到孟加拉了,我很庆幸能和中国人一起撤离利比亚,并且安全地返回了我的祖国,我很感谢中国政府和同事在最危险的时候没有抛弃我们”。从此,老马的心里仿佛刻上了“中国情结”,只要有机会,他就想选择为中国企业工作。
缘分所致,老马的家乡恰好就在河道整治项目营地附近,当他听说又有中国企业在招工时,第一时间就去应聘了司机岗位。这一年,老马30岁。在后来的9年时间里,他亲眼见证了帕德玛大桥的从无到有,也深知河道整治的重要性。安澜护桥,功在当代,利在千秋,通过整治,帕德玛大桥才能顺利施工,周边高速公路、铁路才能免受汹涌河水的冲击和侵蚀。
像许许多多的孟加拉家庭一样,老马兄弟姐妹众多的原生家庭并不富裕,但现在,他的住宅是村里最漂亮的一栋房子,与旁边许多用临时建筑材料搭建而成的简陋居所相比,这栋有着墙面装饰和铁栅栏的三层砖瓦房显得格外亮眼。凭着这份能提供稳定收入和福利的工作,憨厚的老马还娶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妻子,养育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,这些都算是中国企业带给他的福祉。
2022年6月,帕德玛大桥正式通车,马苏德驾驶皮卡车仅用时10分钟就通过了大桥,这在他看来,是难以想象的:“以后再也不用摆渡过河了!原来我们过河需要七八个小时,汛期的时候特别危险,现在又快又安全,这就是我们的梦想之桥!”
老马对于中国电建的信任和作为中国电建人的骄傲,不仅源自于他参与完成了这项庞大而复杂的国家工程,更生发于平日里相处中的日常点滴。即便在新冠病毒肆虐的时期,老马也能从公司领到免费的药品;在每年穆斯林的传统节日开斋节期间,公司还会为他们这些当地员工发放过节费。
“在疫情期间,我们经常住在公司宿舍。中国企业提供了所有必要的东西,包括食物、单独的隔离机制等,同事们还指导我们了解这种疾病的治疗和处置方法,甚至细致到教我们如何正确地佩戴口罩。”薪资待遇、员工福利、人文关怀……中国企业的每一个长处都被老马记在了心里。作为先“富”起来的人,他还介绍亲人、朋友和老乡们到自己的公司工作。“由于中国企业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,大家都想要来这里工作。我教会了一些朋友驾驶,他们现在也在中国电建工作,我身边的失业人数正在减少,这也是我要感谢中国电建的原因。”
老马特别喜欢和他人分享这九年来的见闻,在他眼里,这群中国朋友不仅在治理汹涌的帕德玛河,还在帮助当地孟加拉人渡过一个个难关。“每当家里出现困难,我都会找我的领导预支工资。在了解情况之后,公司都愿意借钱给我。洪水期间,我的房子坏了,大家也会及时给我一些钱用来修缮房屋,我真的很感激他们。”
雨季的帕德玛河水位暴涨,水流湍急,经常有船只发生沉没事故。项目部多次出动快艇营救当地运砂船、渔船沉没落水人员,2021年和2022年,孟加拉又遭遇了罕见的台风,台风过后,项目部调配设备和车辆参与救助,帮助当地村庄清除内涝、修复道路,并帮助驻扎陆军固定侧翻巡逻船,避免其遭受沉船损失。此外,项目部附近的阿布·汉森学校校舍简陋,近200名学生当中,一多半家庭处于贫困线以下,从2018年开始,项目部开展了助学圆梦活动,捐款捐物,并与一些特困家庭结成了对子,定向救助。
唯以心相交,方能成其久远。孟加拉国卫生科学大学教授普拉迪普·库马尔·森·古普塔博士坦言:“‘一带一路’倡议非常有意义,我们感到自豪的是,孟加拉国是第一批参与‘一带一路’的国家之一。就像帕德玛大桥一样,它扩大了孟加拉国的互联互通、贸易和基础设施的视野,将大大促进我们的经济,帮助我们更加积极地融入世界。”
今年6月,历时9年的帕德玛河道整治工程主体完工,创造出了中国乃至世界河流整治领域的工程奇迹。直到现在,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群从孟加拉国各地赶往帕德玛大桥拍照留念,甚至制作成短视频在新媒体平台传播。马苏德也常常带着家人来到帕德玛河边,经过疏浚、回填、土方筑堤、水下与陆上护岸等治理,曾经“凶猛”的帕德玛河变得“温顺”起来。
走在宽阔的堤岸上,老马骄傲地和女儿讲,“这河堤就是爸爸和中国朋友一起修的,我们是这座大桥的守卫者!”提起中国朋友,马苏德有些不舍,他和中国同事们9年来一起奋斗的日子仍历历在目。
离别之际,老马精挑细选了一本中英双语的泰戈尔诗集送给项目经理孙旭亮,这条被孟加拉族诗人泰戈尔誉为“神河”的帕德玛河在中国建设者们的不懈奋斗下,收起了“凶猛”的一面,如泰戈尔诗中所说,正“纯正、高雅、安静地守护着两岸的人民。”
马苏德一家三口走在项目部修建的护堤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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