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,如河流,带走了很多的东西;记忆里有些东西是流沙,得以沉淀、磨砺和熠辉,至今忘其不得,比如姑姑的三八节奖状,就在我的记忆里一直荣耀着。
那个年代,是在生产队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的时候,计划生育政策没有普及,姑姑家有五个孩子,还有公公和婆婆两个老人,是个标准的人口多负担重的家庭。姑父识字,在离家一百多里路的市里铁路上工作,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上班的装束,工作服、帆布包,好在包里装的不是锤子,而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糖果,所以盼姑父的到来就成了我们一帮孩子很奢侈的事,跟盼望过大年一样,所以我们喜欢往姑姑家跑。
只是我们很失望,姑父回来时大都是农闲的时候,这样一来,无论姑父不回来抑或是回来,都不能给姑姑减轻劳动的压力,有时回来还带回了一身脏兮兮的油腻衣服,需要姑姑放在搓衣板上咬着牙,使劲地搓洗。上有老,下有小,还要参加生产队劳动,要是一般的女人会被生活的这副沉重的担子压垮,可是,姑姑是个刚强的女人,即便自己的男人不在家,她也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。每天早早地起床担水做饭,还会把两碗荷包蛋亲自端到公公婆婆的床头,她说得好好伺候两位老人,免得哪天不在了落下遗憾!贫穷年代,一家子油盐钱可都指望着鸡下的蛋呢,公公婆婆多吃一个鸡蛋,就意味着盐坛子有空着的可能。于是姑姑就多喂鸡,每天上工前她会把两笼子的鸡拉到收割后庄稼地里,让鸡啄食遗漏的粮食和蚱蜢,鸡们也争气,下的蛋既多也大,拿到集市很快就被抢购一空。
虽然是大集体干活,可姑姑干活不惜力气风风火火地像个男人,兴修水利她能推独鼓轮车;打麦场上她能堆麦垛;十月里麦子播种期,她撒播的种子麦苗出得匀实茁壮……那些庄稼把式见到姑姑都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,说姑姑绝对是十里八乡的种田好手!
姑姑不但挣足了工分,还喂猪养鸡有了副业的收入,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,日子苦中有甜。父亲常说,你们长大了可得向你姑姑学习,人“懒”不得啊!
有年春天,村书记找到姑姑说,明天是三八节,是你们妇女的节日,经大队研究决定,你作为我们大队的妇女代表去公社开会。姑姑不识字,对于这个节还不是太明了,她懵懂地看着书记,喃喃道:俺农民就知道吃饭干活哩,还有我们妇女的节日?书记说,明天你去开会就知道了,对了,要打扮一下呵!可不能给咱大队丢了脸面。
姑姑去开会时候,书记特地把自己的永久牌自行车推了过来,车子那么铮亮分明是书记刚擦拭过的,他让一个后生骑车带着姑姑去开会。
回来的时候,姑姑红光满面,胸前别着大红花,手里捧着镶嵌在玻璃框里的三八红旗手的大奖状,那高兴劲就甭提啦!记得当时书记还把大队的锣鼓队组织了起来,敲锣打鼓迎接着姑姑领奖归来。
一张奖状虽小,可那是姑姑的荣誉,也是全村妇女同胞的荣耀,姑姑把奖状挂在堂屋的亮堂处,既鼓舞着自己,也鼓舞着他人,包括在铁路上工作的姑父,大家的干劲更足了!(王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