糍粑是我们卯洞(百福司)人的方便食品,用漏瓢从瓦缸或岩缸捞到盆子,舀水清洗拿帕子抹干。糍粑的烹制方式多,到锅里放少油煎,放多油煸沸了炸;从火塘、灶孔撮火石炭到圆炉(火盆)上铺平,架粑粑架一个个的烤,或者到粑粑架上放块铁板一个个的烙。
吃甜的、糍粑蘸、包蜂糖吃;蘸、包红、白糖吃;吃咸的、糍粑蘸霉豆腐水、糟辣子水、油辣子水吃,包酸菜、豆豉、糟萝卜吃。煎、炸、烤、烙的糍粑还能泡到油茶汤里吃,它们糯糯、软软,咬一口能扯出细长的丝。油茶汤的香,糍粑的香,到嘴巴里咀嚼得舒服。
打的糍粑按粮食分有江米、杂粮糍粑;按品种分有糯米、苞谷、小米、高粱、天小米(藜麦)、水雀糍粑;按颜色分有白色、黄色、红色、灰色、绿色糍粑。这些色彩分明的糍粑一起泡到瓦缸、岩缸,不会脱色、染色,不会串味、走味,是正、二月最好吃的早餐。
到了二月底,没吃完的糍粑一个个捞起洗了,切成条或颗晒干了装到坛子里。炒腊肉时抓一碗糍粑条一起炒,再放老姜、大蒜、香叶、酸辣椒、花椒粉。炒成菜的糍粑条,软糯带绵,麻辣开胃,酸香爽口,是三四月份好吃的菜肴,就是来的客人吃了也说好吃。
打油茶汤前,先用沸油炸一碗糍粑颗,炸酥至空成要圆不圆,要方不方的球,炸得外面金黄,起了一层硬壳,才捞到小蒸钵里。油茶汤打好了,舀到碗里,泡糍粑颗,边喝油茶汤,边嚼糍粑颗,像吃的糯米锅巴,酥、脆,糯、香,是喝油茶汤的绝配,喝得惬意。
1970年代,在我们卯洞公社,街上的居民过年供应的糯米有限,乡里的社员分的糯米也有限。父母为了让儿女们过好年,白糍粑要打,打得不多,只好向苞谷、小米、高粱、天小米开刀,里面和的糯米很少,打好的糍粑很多,也就有了不同颜色的各种糍粑。
我们卯洞出产糯苞谷、糯小米、糯高粱,岩磨推、岩碓舂了后去壳,去掉里面的其它杂质,淘洗了浸泡一夜。第二天分别和糯米拌匀,有的人家用几个小甑子蒸,有的人家用大甑子蒸,每种颜色隔一块纱布,才不会混合到一起,再按颜色舀到岩粑槽里面一槌槌地打。
打糍粑几家邀到一起打,一天打不完的打两天、三天。打糍粑的事是几家人的男客家(男人,抡槌的是五十几岁的父亲,十八岁以上的儿子和女婿。每槽要打二十多分钟,父辈们打了几槽,换班让儿子和女婿们打,每槽两个男客家打,要把各种米饭打成绒绒的团。
出粑粑的事归几家女人,她们要到两张桌面上抹上菜油、蜂蜡蒸熟的黄蜡油。等男客家一槽槽打好了饭团,她们从岩粑槽里扯出来,放到另一张桌子上,动作麻利地趁热将饭团出成一个个圆坯,留有间隔整齐地摆到一张桌面上,再搬起另一张桌子,把桌面反扣好。
才抱几个崽崽伢(小孩子)到上面跳一会儿,将圆坯压扁,才把他们抱下来。揭了桌子,她们每五个重叠到一起,摆到旁边抹了黄蜡油的条桌上。打糍粑是我们崽崽伢最喜欢的事,不仅有糯米饭吃,看到打糍粑、做糍粑的场面,还让我们崽崽伢把一个个糍粑压扁。
水雀糍粑是个例外,女人们春天掐了鲜嫩的水雀洗了不晒,直接到锅子里慢慢地焙干,装到布口袋里及时地用木棒敲打成粉,再用箩筛一筛,装到坛子里。平时和糯米粉做水雀粑粑吃,过年和糯米打成水雀糍粑,将绿绿的颜色展现出来,还有一股浓浓的水雀香。
也有女人在打糍粑的前几天,到街后生产队的田土边掐才生长出来的水雀嫩尖,清洗干净后,到砧板上切了,又放到端盆里面砍成绒浆,再和糯米饭打成水雀糍粑。用水雀粉和嫩水雀打的糍粑颜色都好看,打成了绿绿的饭团都有一股水雀的香,体现的是女人的能干。
糍粑打完了,抬到各自的家里,摆放到案板或条桌上,让寒风慢慢地吹干。吹得糍粑的表面起了一层鱼鳞壳,赶在立春前,把挑的几挑井水到锅里烧开,舀到瓦缸或岩缸,等水冷了后,再把重叠的糍粑一个个掰开丢进去,让水淹没,不漂浮到水面上,才盖上盖子。
每个糍粑的表面有一层黄蜡油,起到保鲜糍粑的作用。烧开的冬水浸泡糍粑不会泡散、泡融、泡朽。瓦缸、岩缸里面的冬水上有一层油膜,就是要换水,也是倒的烧开放冷的水,照样淹没到糍粑上。缸里的五色糍粑原色不变,不会退色染到其它糍粑上,非常显眼。
卯洞人的儿子、儿媳妇和孙伢正月初二要背、要挑年礼到亲娘亲爷(岳父岳母)家、到儿媳妇娘家的嘎公(外公)舅爷(舅舅)家、到儿媳妇娘家的堂公(爷爷)伯叔(伯父叔父)家、孙伢的舅舅舅娘家、姨娘姨爷家去拜年,背去、挑去的年礼中就有这些五色糍粑。
正月初二卯洞人的女儿、女婿和外孙来到各自的娘家来拜年,他们背来、挑来的年礼中也有五色糍粑。出嫁的女儿多,收到的年礼多,瓦缸或岩缸装不下的五色糍粑,临时泡到磨盆里。一个个的红糍粑、黄糍粑、绿糍粑、灰糍粑、白糍粑包含了太多的问候和祝福。
那些要和女伢明年完成终身大事的男伢,要到亲娘亲爷家、女伢的哥哥嫂嫂家、姐姐姐夫家、嘎嘎(外婆)嘎公家、舅舅舅娘家、公公婆婆(爷爷奶奶)家、伯伯满满(叔叔)家拜大年,请去挑年礼的年轻后生(小伙子)多,每挑箩斗都有两个盖到箩斗口的大糍粑。
条件好的盖的糯米糍粑,条件一般的盖的五色糍粑。这种大糍粑不用浸泡,是在过年的头一天打好,放过两天,冷得凝固了,上面的黄蜡油有一层亮亮的光泽。女伢的亲戚越多,男伢准备拜大年的礼物越多,打的五色糍粑也多,男伢的父母再忙再累,心里也高兴。
儿女尚小的卯洞人家,还没有嫁娶的事发生,父母打的五色糍粑,有一部分作为年礼拜年时送给嘎嘎嘎公、舅舅舅娘、姨娘姨爷,送给婆婆公公、伯伯伯娘、满满满孃(叔母),沾了点瓜牌子亲的长辈,正月份要到他们家里去走动,亲情才一直往以后的岁月蔓延。
我一直还在回想卯洞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过的每一个年。父母为忙过年的那些食物,从二月份就要买猪儿喂,孵一到两窝小鸡,条件允许还要买十到二十几只鸭儿,到屋后种好各个季节的蔬菜,平时的省吃俭用,攒了几个钱到了十月后,就到菜行买放得的那些食材。
母亲一直谋的是黄豆、绿豆、糯米、苞谷、高粱、小米、大米,只要市场里有售,里面的岩子、谷子、稗子少,价钱合适,不占用供应指标,几斤、十几斤要买,每个赶场天买一点,积少成多,到了腊月,家里的空坛子、空桶子、空柜子一个个装满了,心里才踏实。
杀年猪,宰鸡鸭,推豆腐,做粑粑,打五色糍粑,这个年才有颇拿(丰富)的食物供我们慢慢享用。父母在家就在,哪怕他们到了耄耋之年,动不起了,只要能看到他们,尽好我们的孝心,过的也是闹热年。想到他们做古多年,思念成了我久久的回忆,我好想他们……
评论